第37章

莫陌是下午一点的飞机，在机场候机时贺汀来了电话，她接了，得交代一声。

他声音听起来很急：“走了？”

莫陌惊讶：“你知道？”

“嗯，张主任说的。”

贺汀坐在车里，眉心拧着。

把周老师送回家，没看见人，来了她原先的家，也没有人。

莫陌了然，那她不用再解释一遍，说：“事情比较临时，你跟妈妈说一声。”

“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
这个莫陌真不知道了，早上张主任只介绍了会议的主题内容，说了明天开始，她觉得可以去就直接答应下来，具体什么时候结束她还没细看。

他这么问她就说了句等等，切到张主任给她发的会议通知上，确认后回复他：“1月3号闭幕，可能4号回去。”

他又问：“元旦不放假？”

“不知道，行程这么安排的。”

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，静得莫陌以为他不在了，轻唤一声，“贺汀？”

他缓声说：“我知道了，你注意安全。”

“嗯。”停顿几秒，莫陌小声问：“还有事吗？”

他很快说：“有事随时联系我。”

“.好。”

莫陌挂了电话，站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前，窗外是等会要飞的空客320，行李箱一个个从传送带上送下来，地勤重复做着熟练得不行的工作。

有飞机起起落落，身旁的游客把小孩推到落地窗前，开心地让他与飞机合影。

莫陌却觉得有些烦躁。

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一句没提，所以只是她多想。

站了一会，身后响起一道声音：“莫陌？”

莫陌回过头，认出身前一脸惊喜的女人，她读博时候博士班的同学，齐代云。

齐代云看看她又看看离俩人最近的登机口，大胆猜测：“你也是去南城参加这次心理会议？”

“对。”莫陌也有些诧异，没想到这么巧，居然能这样碰上。

读博之后大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，除了同门其他同学很少相处，她和齐代云同专业，不同导师，俩人也就回学校办事才会偶然遇上，算是点头之交。

毕业之后各奔东西，很多同学的近况莫陌都不是太了解。

齐代云很热情，拉着她坐下，“听他们说你还在一附院吧？”

莫陌点头，“你呢？”

“我在四院，这次是跟着我们主任去的，我本来也不想来回折腾，不过我男朋友正好在南城，就想着能找他跨个年。”齐代云看她空荡荡的无名指，“莫陌你还单着呢？”

莫陌下意识摸向她视线所及的手指，说：“没有，我结婚了。”

年纪在这，齐代云没多惊讶与好奇，只说：“结婚好啊，结婚能稳定下来，像我们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走到头。”

莫陌顺着她的话说了两句，登机广播响起，俩人一齐登机。

下了飞机，坐上会议主办方来接机的车，才知道主办方给俩人安排的是同一间房间，莫陌是没什么意见，不过齐代云跟她说，她后面几天晚上可能不会回来，她可以自己一个人住。

前两天是论坛形式的会议，晚上都有安排，后面三天都是培训，晚上自由，齐代云特意来找男朋友，不回是正常。

齐代云不像张俪这些小朋友，和莫陌相处始终保持着边界，俩人说话不会深入，但有时也能就专业问题进行一番交流，莫陌觉得很舒服。

本来以为这一趟会很乏味，现在有人作伴也不无聊了。

会议请的都是国内外大咖，莫陌是打算趁这次机会好好交流学习的，因此入住酒店当晚，齐代云在和男友打电话腻歪，她在看这次论坛准备发言的老师的相关研究。

莫陌从小到大的学习环境都不算好，高中住校以前是在家学习，吴淑梅三人始终没有意识到“学习环境”是什么东西。

高中住了校，要是周末没事她一般不会回家，上了大学，宿舍很吵闹，图书馆大自习室也总有各种细小的声音。

后来实习、规培住的医院宿舍也没好到哪里去，之后她手里攒了些钱，自己在外面租房子，直到现在，有了自己的房子。

因而大概也是一个人住习惯，现在忽然间有个人在身边打着电话她还是分了心。

齐代云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：“宝宝，我明天一天的会议不能找你了。”

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，齐代云低声笑，“我当然想你啊，吃饭想你，睡觉想你，开会也想你，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你身边。”

“你别着急嘛，等后天，后天我们一起跨年。”

“酒店订好了？我告诉你你别订什么乱七八糟的酒店，我不喜欢。”

齐代云的声音又低了，含着一抹娇羞，“什么是乱七八糟你不知道？”

“好了好了，我明天还要早起，不跟你说了。”

随后齐代云小心看了一眼莫陌，看到她专心盯着电脑后才对着电话亲了两口。

终于挂断，“专心”的莫陌松口气。

太腻了，她衣服下的手臂已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。

莫陌大学时候曾经尝试过想要谈一段恋爱，那时候正好有一个她不讨厌的男孩在追求，她就答应下来。

可惜这段恋爱将将只维持了一个月，这一个月，俩人连手都没牵过，她不喜欢别人碰自己，一碰她她就会有不舒服的生理反应，或像现在这样起鸡皮疙瘩，或者出汗，因此男孩每次主动都被她避开。

现在想想居然有些对不起他，后来分手，男孩还是维持了风度，认真告诉她，她不合适谈恋爱。

莫陌想着也是，她不适合，起码像齐代云嘴中这些甜腻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，之后一直没碰到合适的人，直到和贺汀再遇见.

莫陌怔怔伸出那只被他牵过的手，现在想起来这桩事才觉得有那么一些不对劲。

为什么他可以？

他牵自己的时候是没有那些反应的，不对，有反应，心跳加速血液往上冲，这是都是当时的感觉，这些感觉替代了那些不舒服。

莫陌想着，所以.喜欢和不喜欢是有差别的？人不是只有一面.

“想什么呢？”齐代云轻轻拍她肩膀，“你电话响了。”

失神的人瞬间惊醒。

齐代云看到上面“贺汀”两个字，笑问：“老公啊？”

“嗯。”莫陌匆匆应一句，拿着手机出门。

酒店走廊里空无一人，莫陌走到尽头的窗口处。

电话还在响，她突然有些紧张。

在电话挂断的前两秒，莫陌按下接通键。

那头传来的却是周老师的声音，“莫陌你到了没？贺汀说你出差去了？”

莫陌心里的紧张立即消失，再开口已是平常声：“嗯，到了，在南城，有个会议。”

周老师也问：“什么时候回来噢？”

“得几天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周老师略带失望，叮嘱几句后想把电话交还给它的主人，“小汀，你来。”

那边不知说了什么，他没接，还是周老师说的话：“他在忙，让我嘱咐你好好休息，那你早些睡觉，记得别熬夜。”

“我知道了妈。”

回了房间，齐代云惊讶问：“这么快？”

莫陌嘴角向上拉了拉，“是啊。”

“我以为你们这种结了婚的话会多一点呢。”

“我们不一样。”

莫陌放好手机，沉下心去看论文——

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，莫陌将要在南城医院的会议中心中度过。

常文柏也在，不过莫陌上次拒绝得干脆，俩人除了初见时有些许尴尬，后面就像正常朋友相处了。

托他的福，莫陌认识了许多优秀的前辈，每一场演讲都收获颇丰。

中午吃完饭，常文柏带着她和齐代云还有一起参会的几个医生参观南城医院。

常文柏十分热情，每到一处都细心介绍，几人大概走了一个小时才回到会场。

下午的会两点开始，过了今天明天就是行程松一点的培训。

莫陌接了杯水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，打开手机才发现群消息几十条，还有@她的标志。

那个【恭喜贺总乔迁新居】的群名已经换成【顾珲粮仓】，顾珲改的，说饿了可以直接来群里吃狗粮，不用吃饭。

顾珲偶尔在里面插科打诨，沈白周与杨梦洁轮着回应，平时几人不常聊天刷屏，因此这也是莫陌唯一没有屏蔽的微信群。

她一时好奇发生了什么，划到最上面。

第一条是杨梦洁发的照片，是刚刚几人在门诊参观的场景，有点模糊，她问：【今天在南城医院，@莫陌，莫医生这是你吧？还是我认错人了？】

底下顾珲回：【看着是我嫂子。】

杨梦洁：【那我没认错，莫医生怎么会在南城？】

沈白周：【@仙女梦洁，你在医院？干嘛？】

杨梦洁：【你管我。】

沈白周：【不是去见朋友吗？生病了？】

杨梦洁：【现在知道问了？我当初让你陪我来你不是不肯？】.

俩人不断来回拉扯，莫陌看到时还有新消息弹出来，沈白周：【老婆对不起我错了，我现在马上过去。】

反应慢了不知多少拍的顾珲插一句：【对哦，嫂子怎么会在南城，我去问问师兄。】

莫陌看到，直接回他：【我在这边出差。】

可顾珲已经上了三楼，并打开那张照片给贺汀看，“师兄这是嫂子吧？”

贺汀只看一眼，眼冷下来。

他拿起桌子上的细框眼镜带上，双眼眯起，仔细看那张照片。

照片里莫陌一身干练的职业装，小西装包臀裙，好身材一览无遗，她在笑。

而她身边，正是那个他没想起来的老同学——常文柏。

明明是一群人，可贺汀眼里只有那两个，异常刺眼。

顾珲其实已经确认，也不用等他的答案，拿回手机才看到莫陌的回复，“嫂子怎么去出差了啊，明天元旦哎，那你们今晚不是不能一起跨年了？”

贺汀知道跨年是什么意思，也因此周边寒气更甚。

顾珲看出他的心情不好，安慰道：“没事师兄，你要是一个人闲着我就去陪你，反正.反正我也没地方可以去。”

没人回应他，办公桌后的人抬起腕表看一眼，半分钟后问：“明天是不是有个饭局？”

“是，董经理说中建那边请吃饭，你说可以去，我就应.”

还没说完，他冷冷开口打断：“推一推，还有，帮我买一张最早去南城的机票。”

顾珲先是一懵，不过很快反应过来，师兄这是要去找嫂子啊，他怎么能不支持！

“好嘞！我这就去！”

买好机票，顾珲把机票信息发给贺汀，又复制一遍准备发到群里，不过转念一想立马打消这个念头。

师兄肯定是想给嫂子一个惊喜，他不能破坏！——

会议结束，常文柏提议一起吃饭，除了齐代云要去见男朋友，其他医生都答应，莫陌随大流，也只好应下来。

南城这两天都是大太阳，中午开始却异常闷热，几人出门时天已经暗沉得不行，一场雨看来是少不了。

吃饭的地方是医院附近一个比较出名的餐厅，他们几乎刚走进，门外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。

一个女孩跟莫陌说：“还好走快点，不然得淋成落汤鸡。”

莫陌点头笑笑，心里却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怪异。

落座后常文柏做主点好菜，几人开始聊天，莫陌没怎么接话。

都是同龄人，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，大家说话随意许多，“常医生明年要升副主任了吧？真厉害。”

常文柏看着莫陌，笑道：“我算什么厉害，一样的年纪，人家莫医生早升了都。”

几人连连称赞，有人问她：“莫医生，你们医院精神科挺出名的，有没有什么交流的名额？我们得空过去看看。”

莫陌答她：“这个得根据医院方的安排，我暂时不是太清楚，不过如果有，我可以第一时间告诉你。”

“那太好了，那莫医生我加你个微信。”

“加我一个。”

随后几个人感兴趣的人都通过群聊加她，莫陌拿起开会时就静音的手机，才发现半个小时前贺汀给她发过消息，问她在哪。

她先通过了他们的申请，再返回去那个对话框，一时没懂这个问题。

可是抬眼看到外边淅淅沥沥的雨，那抹怪异再次升腾，并渐渐意识到他问这句话的原因。

他.不会要来吧？

莫陌给他发了餐厅地址，后面的饭没什么心情再吃。

吃了一会，有人吐槽，“常医生，你们医院也真是，这元旦全国人民都在放假，就我们苦哈哈还有培训，今晚还跨年呢，看来得一个人在酒店度过了。”

“就是啊，我原本都安排好了和朋友出去玩，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个会议，唉。”

“真羡慕齐代云，正好碰上男朋友在这边。”

也有人提议，“要不吃完饭我们下一场？大不了早点结束就是，不影响明天培训。”

于是纷纷收集意见。

“莫医生。”隔壁女孩喊她，“你怎么了，一直心不在焉的。”说完还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望。

莫陌立即回过头来，收起情绪，“我没事。”

女孩说：“我们想着吃完饭再去玩一玩，莫医生你要不要一起。”

“不了。”莫陌直接拒绝，“我还有事。”

“嗐，能有什么事，这下雨天的，而且你房间的齐代云都去约会了，你一个人在酒店多无聊啊。”

莫陌静了几瞬，那发出去的定位一直没有回复，她心中其实只是猜测，要是没记错的话中午他还和顾珲在一起的，现在不过才七点多，他怎么可能会出现。

不过莫陌仍是说：“我真的还有点事，你们玩得开心。”

“那行吧。”

几人约定了下一场，因而这顿饭结束得很快。

出门时雨还没停，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，又遇上节假日和雨天，市中心堵得不行，餐厅门口一排排的红色尾灯格外耀眼。

女孩们打好车，兴奋等待着，这样的天气也没能影响她们的心情。

莫陌站在一边，脸色有点沉。

门口的雨飘了进来，落在脸上，冰冰凉凉。

常文柏打开了伞遮在前面，以为她是在担心回去的路，对她说：“莫陌，我先送你回去，酒店离这里不远。”

身边的人正要开口，手里紧捏着的手机响了。

常文柏眼看着上一秒还阴沉的人瞬间柔和起来，唇边勾出笑意。

她侧过半个身子接电话，声音也带着几丝温柔，“喂？”

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，她惊讶转身，伸手推开跟前的伞，随后眼里绽放出光芒。

常文柏跟着她的视线，看见了从雨幕中走来的贺汀，他一颗心直接沉到底。

几个女孩同样被吸引，有人惊叹，“哇！”

“太帅了！”

雨雾朦胧，行人急色匆匆，嘀嗒的雨声和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，本是令人烦躁的一切在此刻都成为了背景。

男人高大挺拔，面容俊朗，执伞的右手白皙修长，伞在他手中岿然不动，仿佛没经历这一场风雨。

西装裤下的笔直长腿一步一步迈着，如同他的目光，一样坚定。

在众人由惊艳的眼神慢慢转变为惊讶中，他站在了莫陌前面。

没撑伞的左手牵起她的，视线扫过常文柏，很是凌厉。

莫陌早已收敛好各种情绪，回握，嫣然一笑，介绍：“我先生，贺汀。”

那抹凌厉即刻消散，贺汀开口：“大家好。”

在场除了常文柏，女孩们纷纷明白过来并打趣，“莫医生原来结婚了呀。”

“我说怎么不跟我们去玩呢，原来是这样呀。”

“算了算了，那我们可不能打搅你们小两口过节。”

打的车到了，几人各自离开。

莫陌才有空，仰起头来，“你怎么过来了？”

声音听着还算平静，她可没忘记之前的事情。

贺汀垂眸，顺势将伞倾斜，挡住飘进来的雨丝，低沉道：“来找你。”

一句话成功让莫陌无言，直接愣住。

他笑了，“走吧，车子开不进来，得走一段路。”

莫陌就被牵着走了。

雨势一点没有要变小的迹象，落在石板路上，溅起一粒粒小水珠。

俩人并肩行走着，中间没了距离。

两道契合的身影，渐渐融入这声势浩大的世界——

上车后莫陌才发现他半边身子都湿透，贺汀察觉到她的目光，脱下外套，说：“没事，等会能干”

脱了外套里面的衬衣也是湿的，莫陌沉声问：“你行李呢？”

“.没有行李。”

莫陌一顿，没有再接这个话，而是拿出手机直接导航自己住的酒店，安排好接下来的事情，“先回酒店，你冲个热水澡，我去给你买两套衣服。”

贺汀看着她为自己操心，心里脸上都是笑意，点头答应。

餐厅离酒店确实不远，不过这个天气还是多开了十分钟才到。

开房时贺汀特意要了她隔壁的房间，莫陌领着人上楼，快到时对他说：“我带了家里的沐浴露和洗发水，你用这个吧。”

俩人先到莫陌房间，只是一开门，莫陌就觉得不对，怔了两秒后速度关上房门。

那两秒里，暧昧的吮吸声和喘气声暴露无疑，在酒店空旷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。

莫陌小脸早已红透，心里暗骂齐代云怎么回事，不是订了乱七八糟的房间吗，怎么还在这！在就在了，就这么饥渴吗？！

她没敢回头，手一直放在门把上，那声音不小，他不可能没听到。

过了许久。

“莫陌。”他叫她的名字，声音暗哑，带着几抹欲.色，比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更让人心颤。

莫陌心里一咯噔，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