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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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不觉一年到了头,年三十晚上守年夜,盛京上下俱是欢庆,宫中更是彻夜不眠,各处宫里都点了一夜的灯,喧闹到黎明,天微亮了,鞭炮声便愈加激烈,吵吵闹闹地响遍了盛京的每个角落。

静王府里自然也少不了这份热闹,橘红的光星星点点地布满了静王府的各个角落,即使入了夜下起小雪来,也依旧洋溢著暖暖的温馨。毓臻坐在卧室外的小隔间里,仔细地看著面前一架古琴,一边小心翼翼地比对著手上的新弦。

小柳一脸抱歉地站在一旁,不住地道歉:「大哥,对不起,这种时候麻烦你……」

毓臻笑了起来,手上不停,一边打断他的话:「你今天都说第几遍了?不是说了没关系麽?

「你肯陪我娘,大哥谢你还来不及,你不说,我还真不知道我娘喜欢听古琴呢。你答应了过几天给她弹上一曲,琴弦断了自然要马上续上,大哥反正闲著,弄一下也无妨。」

小柳还是耿耿於怀:「可是,我自己来就好了,我只是缺了弦……」

「那就让大哥帮你续上,就当作谢礼好了,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,等琴弦续好,你也给大哥来一曲吧?」毓臻抬头笑著看向小柳。

「这……」小柳一脸为难,「我也只是初学……怎麽敢在大哥面前献丑?」

「没关系,随便弹弹,不就是图个高兴麽……」毓臻说到这,像是一顿,才笑著拍拍小柳,「好了,时候也不早了,你先回去休息吧,身体不好,别一会又病倒了。这弦续上去了,大哥再让人把琴送到你那边吧。」

小柳愣了愣,才点头应下,还是一脸歉意地道:「那小柳先告退了。」说罢,又看了毓臻一眼,见他还是低著头摆弄著古琴,这才转过身,走了出去。

等小柳的脚步声渐远了,毓臻把弦柱又扳了扳,才没好气地开口:「还不进来?」

过了一会,房间边上的窗被人推开了一线,有人探头,甜甜一笑,翻身跳进屋里来。

「瑾……」无奈地叹了口气,毓臻站起来走了过去,一把搂住来人,一边伸手弹去他肩上的雪,「这样的天气你还来?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。」

凤殇笑看著他,一边送上一吻,一边道:「宫里的事解决得差不多,我就过来了。」顿了顿,才细了声,「说好了某人不肯进宫里来陪我,我只好出来找他了。」

「你啊……」毓臻忍不住伸过手去揉他的头。原以为凤殇只是说笑,没料到却是真的。这十来天,凤殇每到夜深便翻墙爬窗地来找他,渐渐的,毓臻也有点习惯了。

见毓臻不说话了,凤殇一挑眉:「不喜欢?还是说我打扰到你跟你的小柳了?」

「什麽我的小柳?说了他不过是个寄住的孩子而已。」

凤殇不满地道:「所以大年初一的晚上你跟他就在你的房间里,修琴?」说到最後两字,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古琴,眉头挑得更高了。

毓臻顺著他的目光看去,半晌失笑:「所以?你吃味了?」

凤殇从鼻子里轻哼出声:「小柳还不配。」

看著凤殇一脸清傲,眼中却带著半分心虚的模样,毓臻不禁笑了,凑过去:「既然如此,小柳都回去了,你还提他做什麽?」

凤殇一时语塞,愣了一阵,见毓臻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,才意识到自己被取笑了,狠瞪了毓臻一眼,磨牙要咬。

毓臻笑得更是放肆:「你看你看,小狗又来了。」

凤殇眼看就要咬上毓臻的脖子,听他这麽一说,顿了顿,哼了一声,一脸「我就不如你意」的模样,大摇大摆地走到那古琴前,伸手随意地拨弄了几下,捡起毓臻丢在一旁的扳手,又在弦柱上调校了一阵。

毓臻看得茫然,忍不住问:「怎麽了?」

凤殇只是神秘一笑,半晌才顿了手,指著前方一处空地,连声催促:「毓臻,坐过去,坐过去。」

被凤殇弄胡涂了,毓臻只是莫名地看著凤殇指著的位置,没有移动。

凤殇看得气结,干脆跳起来,硬把毓臻推到一边,按著他的肩让他坐下,见毓臻茫然地看著自己,这才笑著走回琴边坐下,微一凝神,抬手拨动了琴弦。

毓臻本还不知道凤殇在弄什麽玄虚,听他挑拨几声,倒也有模有样的,不禁点头,就要开口夸他几句,抬眼却见到凤殇只是低头看著琴,目间流转,脸上竟隐约见了一分薄红,心中一阵奇怪,半晌反应过来,就愣在了当场。

古琴声流水般地自凤殇指下溢出,悠扬低回地在房间里回荡著,却是一曲《凤求凰》。

凤兮凤兮归故乡,遨游四海求其凰。

时未遇兮无所将,何悟今兮升斯堂!

有豔淑女在闺房,室迩人遐毒我肠。

何缘交颈为鸳鸯,胡颉颃兮共!翔!

凰兮凰兮从我栖,得托孳尾永为妃。

交情通意心和谐,中夜相从知者谁?

双翼俱起翻高飞,无感我思使余悲。

一曲渐尽,毓臻终於低笑出声,见凤殇罢了手抬头看过来,只是不说话。

「你要听小柳的琴,就先听我的,我要你听著他的琴,也只会想起我。」凤殇抿了抿唇,一字一句地道,语气里是凌驾一切的骄傲。

毓臻无声笑著爬起来,走到他身边,攀著凤殇的肩在他额上印下一吻,促狭道:「那麽,你的意思是,你是凤,我是凰?」

凤殇微微一愣,随即哧地笑了出来,眼珠一转,便装模作样地吟道:「凤兮凤兮归故乡,遨游四海求其凤。时未遇兮无所将,何悟今兮升斯堂!有美男子在卧房,室迩人遐毒我肠……」

凤殇还没念完,毓臻已经笑倒在地,连连伸手堵他的嘴:「好了好了,你再念下去就真是『毒我肠』了……」

凤殇犹不罢休地继续吟道:「毓臻毓臻从我栖,得托孳尾永为妃……」念著念著,他自己也笑得说不下去了,趴在毓臻肩上直喘气。

毓臻见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,连连摇头,笑著拍了拍他的背:「好了好了,就会胡闹!饿麽?在外面冷了一阵,我让人热点吃的送来吧。」

「好。」凤殇温顺地点了点头,坐正了身子,有一下没一下地拨著琴弦。

毓臻走出门去,拉住下人吩咐了几句,看了看天色,雪似乎渐大了,便又差人去添炉炭,这才转身走回房中。

房间里已经安静了下来,连那随意的几下琴声都消失了,毓臻心中一动,掩了门便快步走了进去。

隔间之中,凤殇已经趴在了古琴边的小几上,头枕著臂,似是睡了。毓臻走近过去,便听到他绵长轻缓的呼吸声,像是累极,已经睡得沈了。

毓臻放轻了动作在他身旁坐下,暗淡的灯光下,凤殇脸上只有一片平和,没有朝堂之上的冷傲,也没有在自己身边时的讨好,干净得如同新生的婴孩,叫人怜惜。

「傻瓜。」好久,毓臻终於无声地骂了一句。

身为天子一天要处理多少事情,毓臻也是知道的。何况还是这天下初合之际,地方的事,中央的事,百姓的,百官的,哪一样不需要操心?

凤殇却一天天地翻过静王府的墙来找他,隔天又一大早地回到宫里去上早朝,静王府在盛京近郊,仅仅是一来一回,便要个把时辰,两人再亲热一阵,真正休息的时间,就没剩下多少了。

这几天正是新年朝贺,凤殇不可能不忙,却依旧来了,朝中的事,也没见耽搁,这中间,他又是费了多少心思呢?

看著凤殇略见消瘦的容颜,毓臻微微低了眼,想要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惜。

一低头,眼中的怜惜却更深了。

凤殇穿的是一件白色狐皮外袍,同色的披风,隐在雪色中,不易惹人注意。本是耐寒耐用的衣物,这时覆在小几上的衣角,却不知被什麽划出几道小裂缝来了,边上还沾著几点乌黑,似是雪下的湿土。

毓臻忍不住伸过手去抓起那衣角,无意识地用麽指摩挲著,摇头笑叹。

「你这笨蛋,明明有武功在身,翻墙都不会躲著那些荆棘麽?」

极轻的声音,凤殇却还是动了动,半晌抬起头来,半张的眼里分明是未醒的朦胧,对著毓臻的脸看了一阵,才勾起一抹笑来:「你回来了啊,吃……啊!」

凤殇话没说完,就已经被毓臻横著抱起,往床边走去。

毓臻轻笑著道:「先别管吃的了,现在要做的是睡觉。」

「睡……觉?」凤殇迷糊地任毓臻将自己放到床上,半晌又感觉到毓臻伸手来解自己的衣物,便展颜一笑,手一拉,勾住毓臻的脖子,闭著眼就堵上了毓臻的唇。

那笑容和主动让毓臻全身一热,连忙挣脱开来,见凤殇茫然地睁眼看自己,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,毓臻才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跳上床,搂住了僵著不动的人:「睡觉,只是睡觉。我抱著你,你好好休息,好麽?」

感觉到毓臻怀抱的温暖,凤殇便任他摆布著睡下,猫一样地哼了几声,往里蹭了蹭,不一会儿便睡得沈了。

毓臻抱著他,好一阵才无声一笑,笑容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温柔。隔空打灭了房间里的灯火,他的手搂得又紧了一点,也便靠著凤殇睡去了。

一直到外面隐约传来了四更天的更鼓声,凤殇才猛地张了眼,周围一片昏暗,躺了一阵,才清醒几分,听到耳边传来低缓的鼾声,他才慢慢反应了过来。

昨晚毓臻出去让人做吃的,自己坐了一阵,不知不觉就睡著了,其中似乎醒来一次,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,连最後怎麽会让毓臻抱著睡在床上,也记不起来了。

暗叹了口气,凤殇小心翼翼地扯过一条薄被,慢慢地从毓臻手里退出来,又把薄被塞回去,让毓臻依旧维持著姿势,这才从床边爬了下去,哆嗦著找到自己的衣服,一一穿上。

隔间的窗还维持著昨天他来时的样子,大概是毓臻没有关上就睡了,凤殇暗自庆幸了一阵,往外探了探头,冬末的寒风冰冷刺骨,天色依旧全黑,天上飘著雪,不知是前夜不曾停过,还是停过了又下。

凤殇缩了缩脖子,呵气成雾,侧耳听了一阵,见外面没有人声,才一翻身跳了出去,一边回身把窗仔细地关上,借著一丝不知哪来的光往墙边寻去。

刚摸到墙边,凤殇却猛地停了步,目光一凝,往一旁的假石山看去,没有作声。

过了一阵,石山後走出来一个瘦弱的身影,停在凤殇面前,伸手抬了抬头上斗笠,露出一张略嫌苍白的脸来。

「小柳?」凤殇皱起了眉。

小柳微微一笑,行了个礼:「小柳见过皇上。」一举一动,分明显示著他是特地等著凤殇的。

明白小柳的意图,凤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,眼中掠过一抹寒光,冷声道:「你不怕朕杀了你?」

「皇上敢夜夜翻墙来静王府,可见并不怕人发现,又何必要杀小柳呢?」

凤殇不动声色,只是轻哼一声:「那朕何必翻墙?」

小柳抬头,直直对上凤殇的双眼:「皇上是不想大哥生气吧?」

被小柳说中了心事,凤殇脸上不变,只冷笑道:「接下来你就要说,朕配不上毓臻,是吧?」

「皇上觉得呢?」

凤殇冷冷扫过小柳的脸,看著那张脸上无畏的表情,半晌才低低一笑,转过身去:「朕的事,轮不到你说配与不配。」

「说的也是。」小柳也是一笑,「皇上能为大哥改变至此,固然让小柳动容,只是……」话说到一半便打住了,小柳没有说下去。

凤殇眉头轻蹙:「只是什麽?」

「只是,还不足够。」

凤殇的身体似是微微晃了一下,小柳定眼去看时,却只看到他依旧文风不动地站在那儿,四周除了风声,再听不到其它了。

很久,凤殇才抬眼向小柳看去,眼里如霜:「朕是看在毓臻分上,饶你一命,下一次再放肆,就休怪朕狠心了。」说罢,不再管小柳,翻身自墙头跳了出去。

小柳一人站在雪中,好久才转身走回屋内。

现在他已经不害怕了。那个皇帝,并没有什麽可怕的。

他愿意为了毓臻放下身段,愿意为毓臻改变至此,小柳在一旁看著既觉得佩服,也觉得累。

只是,不足够就是不足够。

哪怕如今依旧看不起这个高高在上的人,也依旧觉得他配不上毓臻。看著他如此盲目地努力著,却始终到达不了,小柳还是觉得这样的他非常可悲。

所以才会忍不住等在那儿,说出这麽句话来。

可惜那个高高在上的人,连听都不愿意听下去。

那也是自作孽,不可活吧?

小柳低咳走到床边睡下,迷糊之间,依旧觉得心下一片冰凉。

一如夜里不停的雪,一如雪地间天子眼中如霜。

到了夜里,出乎小柳所料的,凤殇没有来静王府。

他趴在窗边往外头墙上看,到四周都暗下了,人声渐低,也依旧没看见那夜夜翻墙而过的身影。

「到底还是有听进去的麽?」不觉间低喃出声,小柳笑了笑,灭了灯,爬上床去。

屋子里暗了,外头的光亮就更是明显,隔著窗纱远远望去,似乎就是毓臻的住处。

毓臻也还没有睡。听著外头传来了初更更鼓,他终於放下手中的书,微微蹙了眉。

平日这个时候,凤殇早该翻墙而入,笑吟吟地爬到他床上去了。今天虽然依然寒冷,雪却已经停了,比昨天要好得多,没想到,凤殇却反而没有来。

耐著性子又坐了一阵,外头越是寂静无声了,毓臻放下书,沈吟一阵,终於站了起来,走过去关了窗,打灭灯火,走入里间去。

怕是被什麽耽搁了,今夜不来了吧。

又或是厌烦了这样的把戏,不想再夜夜翻墙了。

心中隐约掠过一丝失落,毓臻摇头一笑,翻开被褥睡了上去。

一夜辗转,竟到了四更,才勉强睡去了。

像是睡过去没多久,外面就传来了下人行走的声音,虽然放得极轻,但是一点点的响动也足以让毓臻从浅眠中转醒过来。

外面依旧漆黑一片,看不出时辰,毓臻迟疑了一阵,开口叫了声:「来人。」

紧接著,就听到隔间有人推门而入,低声问:「爷,今天要上朝麽?」

朝堂议事,像毓臻这样的身分是不必去的,当然他若参议朝政,出席也无不可。

只是自从毓臻开始隔日到凤渊宫里留宿,就不再日日上朝了。很多时候都是趁著凤殇上朝时,梳洗过了便从宫中回到静王府。

这些天凤殇天天到静王府来,有什麽事要问毓臻的,也一并问了,毓臻上朝就更没意思了,接连著好多天都没去。

这时下人问起,他正要否认,转念一想,便住了口,问:「现在什麽时候了?」

「刚过四更。」

果然只是睡了一会,毓臻摇头苦笑,半晌才道:「去吩咐下,我一会进宫去。」

下人应了退下,毓臻这才揉了揉发僵的脖子,一边起来换上朝服。

等事事折腾过了,毓臻赶入宫门时也有点匆忙了,一路走去,却看到一众官员从里头往外走,不禁有点纳闷了。

「哟,静王爷啊,好久不见,王爷今天上朝,可真来得不巧了。」迎面一人走来,笑容里竟似有几分幸灾乐祸,却正是新科状元流火。

毓臻一直对这新科状元看不顺眼,明明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,说话举止却像是十足的流氓。虽然他并没有恶意,甚至算得上热心,只是,朝中喜欢他的人,还真是轻易数得清。

偏偏凤殇找来护著这状元爷的人,就是毓臻。每每想到这,毓臻就有种火不知打从哪来的感觉。

这时正是纳闷,见到了流火,毓臻更是不快,只是他在朝中从来都是温润淡定的模样,这时也不好板起脸来,只好淡淡一笑,应了一声:「原来是状元爷啊。」

「见过王爷。」流火夸张地行了个礼,笑著指了指身後宫殿,「难得王爷今天上早朝,真是不巧,刚才公公宣过了,免朝三日。」

「免朝?」本来不想跟流火罗嗦,这时听他这麽一说,毓臻也不禁一愣。

流火啧啧摇头:「王爷啊,恕下官放肆,有一句话,不得不跟您说。」

你一直都够放肆的了。毓臻心里暗骂一声,脸上越发笑得可亲:「状元爷但说无妨。」

流火似乎有点意外地看著他,半晌端正了模样,凑近一点,轻道:「王爷这样,还不够啊。」

没头没脑的一句话,让毓臻又是一怔,慢慢皱起了眉。

流火却没再说下去,只是一脸莫测的笑容,退了开来,笑著又道:「听说是皇上昨天著了凉,今早起不来,才宣了免朝的。」

「病了?」毓臻猛地抬头,却看到流火已经转过身去往外走了,本想开口叫他,一转念便又打住了,略一沈吟,换了个方向往凤渊宫走去。

凤渊宫里人人一派谨慎,走路说话都是压著声量,像是怕惊扰到宫内的人。

毓臻刚走到门口,正好看到眠夏从宫道上走过来,连忙拉住了她。

眠夏先是吓了一跳,待看清楚了毓臻,脸色顿时一沈,却还是行了礼:「奴婢见过静王。」

「不必多礼。眠夏,听说……皇上病了?是真的麽?」

「回王爷,真的。」

毓臻心里不禁有点奇怪了,只是一边往里走一边问:「怎麽回事?病得重麽?传过太医了没有?」

「已经传过太医了,只说是一点风寒。昨天早上皇上就有点不舒服了,早朝散後又不知为何在屋子外站了大半天,夜里就有点发热了,今天早上起来脸色很不好看,便传了太医,宣了免朝。」

听眠夏说下来,毓臻心里明白,眠夏是知道凤殇到他王府里去的,这时病了,自然也要算到他的头上。

只是,昨天什麽都没有发生,眠夏这怪罪,也确实让毓臻觉得有些冤了。

「现在呢?好点了麽?」到底是不知道状况,毓臻只能耐著性子问。

眠夏说了一通,气也消了,语气软了下来:「醒著,只是手脚发软的模样,奴婢不敢让皇上下床。」

毓臻心里多了一分担忧,听眠夏的语气,却又禁不住暗笑,眠夏在凤殇心中的分量,他还是知道的,眠夏这时说是不敢让凤殇下床,实际上,大概是凤殇被眠夏强留在了床上吧?

心里明白,他也没说出口,只道:「本王这就去看看。」

眠夏也明白两人的关系,不好阻止,只能恭敬地行了礼让到一边,任由毓臻走进凤殇的寝室。

房间里添了炭炉,只开了门边的两扇窗,一打开门,便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夹杂著浓厚的药味扑面而来,毓臻不禁皱了皱眉。

往里面看去,床边重纱低垂,只能隐约看到有人睡在上头,什麽都看不清了。

毓臻蹑手蹑脚地要走近,哪知才刚踏出一步,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喝:「谁?」

声音不大,甚至还带著一丝沙哑,毓臻却能认出那是凤殇的声音,便笑了笑,回道:「是我。」

床上纱帐被人一把挑起,凤殇从里面探出头来,怔怔地看了毓臻一阵,见毓臻似乎要过去,他却猛地又把纱帐扯下,牢牢地挡在床前。毓臻顿时愣住了,快步走到床边,想要掀那纱帐,扯了几下,才发现凤殇竟在里头死死地拽著,扯不动一分。

被他孩子般的行径弄得莫名,毓臻苦笑,连连问:「瑾,你又怎麽了?」

里面久久没有回应,等毓臻又想扯那纱帐时,才听到凤殇在里头哑著嗓子低吼:「你出去,出去!」

先是挨过了眠夏的冷眼,这时又被凤殇赶回去,毓臻也不禁有点恼火了,语气沈了下来:「有什麽事你不能跟我说的,在里面生什麽闷气?」

凤殇一下子不动了,也不哼声,只是把纱帐拽得更紧,毓臻见他那样,干脆把手中轻纱摔开,一转身便走。

那边凤殇才连忙掀开了纱帐,有点慌地叫了一声:「我不是在生气!」

毓臻这才停了步,一转回来,便看到凤殇只穿了一件里衣半坐在床上,上半身探出床来,加上脸上略显苍白的病容,像是随时会从床上摔下去。终於瞪了他一眼,走回到床边,一边扶住凤殇的肩,一边依著床边坐下,拉过床上的被褥覆在凤殇身上。

「胡闹什麽,摔下去了怎麽办?天这麽冷,又著凉了怎麽办?」

凤殇只是温顺地任他摆布,半晌靠著毓臻臂上,才低低笑出声来:「真好啊。」

毓臻皱了皱眉:「好什麽?」

凤殇只是摇头,声音低哑,轻咳了两声才道:「我不是在生你的气,真的。」

毓臻看著他的模样,叹了口气:「病了就好好休息,别想太多了。真是的,长这麽大都不会照顾自己,跟你哥一个样!」最後一句说出口,他自己都愣了一下,抬眼便看到凤殇眯了眼笑了起来,心下无端地一阵失措,只能低头躲了开去。

「毓臻。」

凤殇低低地叫了一声,沙哑的嗓音里带著独特的诱惑,叫得毓臻心里一片柔软,他却还不罢休,不迭声地叫著。

「毓臻毓臻,毓臻毓臻毓臻……咳咳……」叫到後来,便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了。

毓臻抬手顺他的背:「别胡闹了,乖乖休息。眠夏说你昨天在外头站了大半天才著了凉的,你是皇帝,都不懂得自己身体重要麽?你说你为了什麽要在外面站那半天?」

凤殇只是笑著看他,间歇地咳几声,一直停不下来,好半晌才缓过气,一勾唇,吐出两个字来:「秘密。」

看著眼前人目光流转,苍白的容颜上淡红的唇,挫了平日里的骄傲,平添了几分脆弱,偏偏眼中的笑意又带著一分挑衅,更是撩人,心中一动,毓臻忍不住低了头就要吻上去,却被凤殇躲了开来。

他愣了愣,就听到凤殇软声道:「会传染……」

毓臻一笑,一低头覆上了那淡红的唇:「没关系。」

「唔……」

缠绵的吻夺去了凤殇的呼吸,好半晌,才听到他喉间传来压抑的一声低哼,他的手却依旧死死地抓住了毓臻的手,不肯放开。毓臻同样不肯罢休,两人呼吸渐重,他才感觉到凤殇的手慢慢地撕扯著自己身上的衣服,一下比一下用力。

几近窒息,两人才分了开来,毓臻笑著去捉凤殇的手:「好了,你还病著,别闹了。」

凤殇任他捉过一只手,另一只手却更变本加厉地在毓臻身上游弋,一直停在他胸前,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著。感觉到胸前突起微微有了反应,毓臻连忙把他另一只手也扣住,笑骂道:「乖!别闹了!你病著,受不得折腾。」

「没关系。」凤殇笑著凑过去乱吻一通,一边轻喘著伏在毓臻耳边叫,「毓臻,做嘛……」

被凤殇撩拨起来,毓臻瞪了他一眼,正要教训他几句,凤殇却突然别开脸咳了起来。毓臻一愣,连忙松了手,半搂著凤殇肩膀顺他的背,一边道:「你看,都病成什麽样了?真是小孩子,等你病好了,再怎麽折腾都好,何必跟自己为难……」

凤殇咳了一阵,缓过气来,听毓臻这麽说,只是腆著脸凑过去,软声央著:「毓臻……」

「不行!」

「毓臻毓臻!」

「绝对不行!」

「毓臻……」

凤殇的脸已经凑到毓臻鼻尖,带笑的眼可怜兮兮地瞅著毓臻,看得毓臻心里一阵发麻。好一阵,见他不肯放弃,毓臻才叹了口气,指著凤殇骂:「你看你哪里有皇帝的样子了!根本是一个死小孩!」

听得出毓臻口气软了下来,凤殇更不肯死心,一双手不安分地又在毓臻身上摩挲了起来。

「你要是再折腾一次,肯定要病得更厉害了,到时不用眠夏用强,你也下不了床!」毓臻不甘心地骂了几句,最後才住了口,似是心里挣扎了一阵,才小声道,「干脆就如你愿吧,省得你以後总不甘心……」

凤殇先是一怔,半晌欢呼一声,窜了起来,一不小心撞在床边,撞出一声闷响,他也不在乎,嬉笑著一把扑过去,便将毓臻压在了身下,手脚并用地扯下毓臻的衣物,一边哑著嗓子乱叫著:「毓臻宝贝,毓臻乖乖,毓臻小心肝……」

被凤殇抱著乱叫,毓臻更是哭笑不得,尴尬地别过眼去,低嚷著:「喂喂,你别叫了……看你这破嗓子,再叫你明天连话都说不出……」

毓臻话还没说完,凤殇已经凑到他鼻尖前,笑得眯了眼:「毓臻宝贝,你脸红了哦。」

毓臻更是脸上发热,猛吼了回去:「你闭嘴!」

凤殇一挑眉,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唇轻触他的身体,微凉的唇在毓臻身上细微地游弋,每一下轻触,都似有一缕酥麻钻入体内,不一阵,便让毓臻难耐地哼出一声,急了起来:「瑾!你干什麽!」

凤殇慢慢停下,末了还伸出舌头轻舔过毓臻胸前的突起,看著毓臻不由自主地扭动著身体,才满意地抬起头,无辜地看著他:「是你叫我闭嘴的,毓臻小心肝,你看我多听话,来,让我好好疼你……」

说著,便又笑著凑上去,不等毓臻说出话来,就结实地堵住了毓臻的唇。

毓臻心里早就不顾形象地骂了出来,奈何嘴上被人封住,手又不知什麽时候被凤殇用衣物绑在了头上,挣扎不得,只能哼哼嗯嗯地发作几声,更让凤殇笑开了眉。

如此逗弄了一阵,凤殇身上也微微出了汗,这才罢了手,从一旁摸出一个瓶子,用指尖从中挑起半指淡绿的软膏,眼看便要往毓臻後庭探去。

毓臻本已经被凤殇逗弄得昏了头,这时略微清醒过来,一看这景象,下意识便猛地一闭眼,咬住了牙。

凤殇的指尖已经快要触到他的身体,分明地感觉到毓臻全身一僵,凤殇忍不住叹了口气,啧啧道:「明明都给你准备那麽久了,怎麽还紧张啊……你就这麽不愿意麽?」

毓臻也是连连苦笑,他心里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,只是想著凤殇生病,才勉强如了凤殇的愿。这时凤殇的手已经探入他的腿间,他从未有过在别人身下的经历,这时确切的发生了,心里自然难以适应。

听凤殇那麽叹一句,又觉得自己好像太小气了,另一边却又觉得这本是正常之事,哪有一个男子愿意在别人身下承欢的?

两边相持,毓臻心里更乱,只能硬著脖子嚷:「你做就是了,别管我!」

「笨蛋!你会受伤的。」凤殇哑著嗓子低声道。

毓臻张眼想要看他,却被凤殇翻过了身来,背朝上地趴著,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感到凤殇低头轻轻地舔过自己的脖子,留下一阵酥麻,让他心头泛起一抹燥热,酥麻的感觉持续不去,後庭处才有一物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,极仔细地润滑著。

「这样比较好受。」凤殇适时开了口,手上不停,指尖的微温和软膏的冰凉在毓臻体内缓慢交错。

毓臻的呼吸也逐渐急促了起来,难耐地轻微扭摆著,却是更难耐,他身上的僵硬也渐渐放松了下来,只是张了口呼吸,不一阵,那呼吸声便渐渐成了低微的呻吟,听在凤殇耳里,更成了销魂的邀请。

待到放得进三根指头,凤殇再耐不住了,笑著抚过毓臻的肩,一手将他的双腿分开,试探著向内推进。

「唔……」下意识地哼出一声,毓臻像是有点惊惶地挣扎了起来,都被凤殇强硬地捉在怀里,动弹不得。

被异物侵入的感觉让他喉间掠过一丝呻吟的冲动,毓臻只是死死咬著牙,不让声音哼出来,一边闭了眼,只觉得此刻的自己羞辱无比。

「毓臻……别怕,放松啊,毓臻……」感觉到毓臻的身体越来越僵硬,凤殇自然更不好受,又怕一个鲁莽伤了毓臻,只能咬著牙把动作继续放缓,一边小心地往内推进,一边低喘著软声安抚著毓臻。

凤殇的安抚带著病态的沙哑,加上那缓慢进入时混杂在疼痛中的酥麻,让毓臻更是不知如何是好,只是扭摆著身体,想要将体内的异物摆脱,却反而在不知不觉中夹得更紧,凤殇也不禁低哼出声,越渐难以按捺。

毓臻被压在身下,无法挣扎,只能任他肆虐,低低地惨叫了出来。

好不容易完全进入,等毓臻的挣扎弱了下来,凤殇才吁出口气,轻笑著吻过他的背骨,低声道:「我要动了哦。」

「不!不要……啊||」

一听到凤殇的话,毓臻顿时挣扎了起来,他早已顾不上去想之前自己说过的话了,脑海中一片模糊,只是极想挣扎开来,好结束这无休止的折磨。不料没等他挣扎,凤殇就已经动了起来,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毓臻惨叫了出来。

疼痛未去,又是一波快感覆盖而来,他再分不清心中所想,只能随著凤殇的律动摇摆著身体,一声一声地低吟著。

凤殇搂著他的身体,眼中的笑意更深了,宛如一泓温润的湖水,耀眼而深不见底。

两人动作越渐激烈,随著那一声迭一声的喘息,房间中的温热暧昧便如春草,更行更远地蔓延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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